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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笔者从朝鲜“改革开放“的缘起与发展分析到后金正日时期改革开放的困境，并对当前朝鲜扩大改革开放的外部环境进行分析。笔者表示，从历史来看，朝鲜的“改革开放”很难与中国的改革开放直接进行比较，而且朝鲜早在金日成时期即有“改革开放”的探索，金正恩开启朝鲜“改革开放”这样的提法并不准确，朝鲜能否取得中国那样的发展成就仍有较大的不确定性。朝鲜方需探索有朝鲜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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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经评论·北京）历史学家未来在撰写朝鲜史时，2018年可能是会被大书特书的一个年份。自2011年就任朝鲜最高领导人以来，金正恩一直未曾出国访问，今年3月底非正式访问中国才是他的首次外访，但此后便密集开始元首外交。在不到3个月的时间内，金正恩与中国领导人举行了三次重要会晤，会见韩国总统文在寅两次，并在新加坡实现了历史性的美朝领导人会谈，也与新加坡总理李显龙举行会晤。此外，2018年内金正恩还有可能与俄罗斯和日本领导人举行会晤，并有可能访问美国。
　　
　　在这些已经或将要举行的访问与会谈中，朝鲜半岛的无核化议题自然是重中之重，但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朝鲜对于自身经济发展的关切。对朝鲜而言，经济发展离不开和平的国际环境，也需要国际社会的援助与支持。值得注意的是，金正恩在访问北京期间特别参观了中国科技和农业发展方面的成就，而且在金正恩首访中国后不到一个月内，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第七届第三次全体会议宣布不再进行核导试验，集中全部力量发展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在访问新加坡期间，金正恩一方面与美国就建立新型美朝关系和长久稳定的半岛和平机制达成共识，另一方面也表示今后愿意在各领域多学习新加坡的知识与经验。这不由得会令人联想起1978年11月邓小平访问新加坡以及同年底在中国开始实行的改革开放。的确，金正恩对安全问题的关注以及在大国关系上所做的努力，落脚点其实是在朝鲜的经济发展上。但从历史来看，朝鲜的“改革开放”很难与中国的改革开放直接进行比较，而且朝鲜早在金日成时期即有“改革开放”的探索，金正恩开启朝鲜“改革开放”这样的提法并不准确，朝鲜能否取得中国那样的发展成就仍有较大的不确定性。
　　
　　朝鲜“改革开放”的缘起与发展
　　
　　和中国结束文革后的改革开放有着明显不同，朝鲜并不存在两种思想路线间的长期斗争以及国内形势的突然转变。在金日成执政的初中期，朝鲜的发展受苏联和中国的影响较大，采用的是计划经济体制，而且也优先发展重工业。但在金日成执政的后期，朝鲜即有改革开放方面的举动，如1984年通过立法强调国有企业的自负盈亏，小规模在农村试点包产到户，探索通过合资方式引进外商投资，并于1991年决定在中朝俄边境地区设立国家级的罗先经济自由贸易区。但由于朝鲜所坚持的主体思想过于强调独立自主，加之东欧剧变与苏联解体，社会主义国家间的经济协作系统瓦解，改革开放在金日成执政后期并未取得太大的突破和进展，经济开始出现负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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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日成于1994年去世之前，金正日即于1991-1993年先后被任命为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被授予元帅军衔、当选为朝鲜国防委员会委员长。为巩固国内统治同时也为了应对美韩等外部安全压力，金正日在金日成主体思想的基础上于1995年提出“先军政治”，即将军事领导和军事工作置于国家政治生活与经济社会发展的核心，具体内容包括突出军事将领在国家权力中的显著位置，优先发展国防工业，依靠军队发展经济等。在“先军政治”的指引下，朝鲜无法扭转经济持续下滑的颓势，加上1993-1998年朝鲜自然灾害频发，进一步加剧了困难局面。
　　在此背景下，金正日于1998年首次提出“建设主体的社会主义强盛大国”的发展目标，实行经济改革和有限控制下的对外开放经济发展战略，如扩大国企和农民的经营自主权，实施金融改革，并在2000年朝韩领导人的历史性会晤后设立朝韩开城工业园区。2000-2001年，金正日访问中国以后又提出“新思考”，推行改善经济管理的政策以减少政府对市场的干预，并在中朝边境设立新义州国际经济地区以及在朝韩边境设立元山-金刚山国际旅游特区。但经济改革损害了朝鲜保守派等原有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改革过程中产生了通货膨胀与黑市盛行等问题。随着朝鲜2006年的第一次核试验，紧张的国际局势导致此前的经济改革出现退潮，朝鲜经济陷入衰退。 dedecms.com
　　
　　2009年，金正日迫于改善民生的压力不得不启动新一轮的经济改革，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积极吸引外资，将罗先经济自由贸易区升级为特别市，设立为朝鲜招商引资的大丰国际投资集团，成立国家开发银行以支持朝鲜的基础设施建设，并建设开发中朝黄金坪与威化岛经济贸易区。在这些改革和开放的举措中，不难看到中国的影响。
　　
　　2010-2011年金正日的三次访华，也的确进一步加强了中国（特别是吉林和辽宁两省）与朝鲜的经贸往来。截至2011年末金正日去世前后，朝鲜总共吸引了来自15个国家306家公司14.37亿美元的投资，主要的投资国有中国、韩国、俄罗斯与埃及，但西方发达国家极少参与。
　　
　　总的来看，金正日时期朝鲜面临三大难以解决的基本矛盾，因而影响了改革开放的力度、成效与持续性。第一是先军政治实践与经济平衡发展的矛盾。先军政治将军队和军事力量看成是维持统治的重中之重，但是国家有限的资源在这方面的长期过度倾斜会使得经济出现严重失衡，改革开放在此种条件下容易沦为一种应急性的政策反应，目的仅在于解决现时的具体问题，难以做到谋划全局性的经济平衡发展。 本文来自织梦
　　
　　第二是加强战略安全保障与缓解紧张国际局势的矛盾。朝鲜深知经济社会发展需要一个安全稳定的外部环境，并视“拥核”是保证自身安全的最有效途径，但此方面的努力导致美韩等国强大的经济制裁和军事压力，反而恶化了朝鲜经济社会发展的外部环境。如果朝鲜试图缓解美韩等国对朝鲜的制裁与封锁，那么则不得不在“拥核”问题上做出让步，但从朝鲜的角度来看这又削弱了自身的战略安全保障。
　　
　　第三是维护朝鲜主体思想和政治体制与深入推进改革开放的矛盾。这一矛盾在现实层面体现为保守派与改革派之间的博弈与拉锯，朝鲜领导人的确担心改革开放会削弱自身的权力基础与国家意识形态，因此倾向于谨慎行事并且在对待改革开放的问题上容易出现反复。
　　
　　后金正日时期朝鲜改革开放的困境
　　
　　金正日2011年底去世后，朝鲜的国家经济状况未见明显改善，民生问题日趋严重，朝鲜改革开放面临的上述三个基本矛盾依旧十分突出。在金正恩的姑父、朝鲜改革派领袖张成泽的影响下，金正恩作为朝鲜最高权力的继承者于2012年提出“建设强盛大国”的口号。朝鲜劳动党中央随后于2013年提出关于经济建设与核力量建设并举的战略路线，同年朝鲜第一次提出在各道层面建设和发展若干个经济开发区。这实质上是为了缓解上述金正日时期面临的第一个基本矛盾，即先军政治实践与经济平衡发展的矛盾。从具体措施来看，金正恩在经济改革方面的主要思路是，在巩固自身权力的基础上，以开放促发展，特别注重通过各种专业和特色开发区来吸引外商投资，大力推动基础设施建设，从而恢复和发展朝鲜的产业和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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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以往朝鲜设立的国家级边境经济开发区不同的是，2013年朝鲜提出的13个新的经济开发区均是地方级的，其中包括7个沿海开发区，5个中朝边境的开发区，1个内陆的开发区，涉及出口加工业、农业、制造业、高新技术产业和旅游业等。朝鲜在吸收以往开发区建设发展的经验教训基础上，于2013年发布了配套的《经济开发区法》，给予开发区内的外商投资者以各种优惠政策，并且保护外商投资的各项合法权益。这种重视引进外资、沿海开发与沿边开发并重、强调产业均衡发展以及加强与中国的经贸关系的构想，主要出自当时的朝鲜第二号人物张成泽。
　　
　　尽管据称2013年12月张成泽因为拟发动政变而被处决，但是金正恩并没有完全否决张成泽有关地方经济开发区的发展设想，朝鲜还于2015年为这13个经济开发区拟定了开发总规划。2014-2017年间，朝鲜又提出设立九个开发区，主要涉及高新技术、农业、旅游业、工业和贸易等领域。其中四个位于黄海沿岸，与中国的辽宁省隔海相望；三个位于中朝边境，与辽宁省丹东市和吉林省的珲春市与和龙市相邻；另第一次在首都平壤设立两个开发区。从最新设立的这些开发区来看，朝鲜在未来进一步的改革开放中，中国和中国企业很可能是朝鲜最为倚重的外部力量。 织梦好，好织梦
　　
　　但是，金正恩很难解决上述金正日时期面临的第二个基本矛盾，即朝鲜加强战略安全保障与缓解紧张国际局势的矛盾，这也影响了朝鲜在经济发展和改善民生方面所做的努力。基于美国对待利比亚等国的经验，朝鲜坚持认为，屈从美国压力而放弃发展核力量将危及自身安全，因此朝鲜2013-2017年进行了四次核试验以发展核力量。由于朝鲜的资源和经济发展水平较为有限，发展核力量的巨大花费也在较大程度上影响了经济和民生。此外，朝鲜加强战略安全保障的这种努力恶化了朝鲜半岛局势，美国等主要国家不断升级对朝鲜的经济封锁和制裁力度，进一步加剧了朝鲜国内经济发展的困难，朝鲜吸引外资和建设各类开发区的成效也大打折扣。
　　
　　当前朝鲜扩大改革开放的外部环境
　　
　　面对美国和国际社会的极限施压与国内的困难局面，金正恩在2018年启动并密集开展元首外交，较为精准的把握了国际时局的深刻变化，抓住时机积极为朝鲜扩大改革开放和发展经济争取有利的国际环境。首先，特朗普上任后对朝鲜问题一直十分重视，并且2018年以来美国与中国的对抗性有较为明显的增强趋势，中美都对朝鲜有一定的需求，这的确给了朝鲜较大的战略空间。其次，朝鲜已于2017年完成第六次核试验，核武力量的发展已经对韩国和日本等美国盟友形成实质性的威胁，这为朝鲜在朝核问题的谈判上增加了筹码。第三，韩国总统文在寅就职后，一直致力于改善朝韩关系，积极推动朝鲜半岛无核化，并希望与朝鲜签署和平协定，结束朝韩间的战争敌对状态，这使得朝鲜可以充分的调动和利用韩国的积极性。 copyright dedecms
　　
　　上述这几个因素为金正恩成为有关国家座上宾提供了重要机遇，但是朝鲜如何在弃核的前提下相信美国给予的安全保证的确考验双方的互信。事实上，特朗普和金正恩在新加坡的会见并没有达成太多实质性的成果，双方的联合声明主要是一些原则性的宣示，后续美朝间就无核化如何谈判与博弈仍有待观察。由于特朗普在特金会后已经签署总统行政令，将美国对朝鲜的经济制裁延长一年，这意味着朝鲜仅依靠与有关国家元首的破冰式接触，依旧无法获得发展所需的有利外部条件。换言之，朝鲜加强战略安全保障与缓解紧张国际局势的矛盾尚未真正得到解决，这无疑仍是当前朝鲜扩大改革开放和发展经济的一大绊脚石。
　　
　　但一个值得特别注意的细节是，金正恩2018年3月首访中国后，4月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第七届第三次全体会议便宣布不再进行核导试验，集中全部力量发展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同时愿意积极同周边国家和国际社会密切联系和进行对话。中国随即对此表示明确支持。结合此前朝鲜有关经济开发区的设置与发展经济的思想，未来朝鲜如能获得中国帮助，则即便有美国的压力和封锁，朝鲜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也有可能取得一定成效。但这需要中国等国家单方面解除对朝鲜的经济制裁，取决于中美关系的后续走向以及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发展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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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索有朝鲜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
　　
　　从金正恩的个人经历来看，他扩大朝鲜改革开放的意志应当是较为坚定的。金正恩曾于12-17岁在瑞士伯尔尼的国际学校读书，期间学习了英文、德文和法文，他对瑞士等欧洲国家的发达程度也抱有好感。青少年时期的经历对人的世界观和眼界影响较大，金正恩相比其父亲来说历史包袱也更少，因此在意识形态领域做出一定突破的可能性也比较大。面对近邻中国的高速发展，金正恩自然也十分羡慕。2018年他在中国访问期间，便参观了“十八大”以来中国科学院创新成果展、中关村以及中国农业科学院国家农业科技创新园等地。此外，他在新加坡期间谦虚学习的姿态也显露无疑。
　　
　　但是，由于受制于朝鲜的主体思想，金正恩在扩大改革开放的问题上可能仍旧是保守的，而且朝鲜历来对社会主义变成“修正主义”保持高度警惕。从经济开发区的情况来看，目前朝鲜绝大多数的经济开发区面积都较小，仅有2-10平方公里，计划引进的外资规模大多也都在2亿美元以下，主要针对的是外国公司、个人、经济团体和海外侨胞。另外，朝鲜在所有的经济开发区都非常强调朝鲜的主权管辖，这部分也反映了朝鲜担心开发区对在其中工作的朝鲜公民的影响。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朝鲜将改革开放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意图都比较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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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言之，如果朝鲜的改革开放向纵深发展，朝鲜维护主体思想和现有政治体制的压力将会越来越大。金正恩仍旧需要面对前述金正日时期的第三个基本矛盾，即朝鲜维护自身意识形态与深入推进改革开放的矛盾，并且朝鲜对这个矛盾的处理也会影响到另外两个基本矛盾。中国在这方面可以提供一些借鉴与支持，即探索符合朝鲜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一个可与朝鲜主体思想相容的提法是建设有朝鲜特色的社会主义。但正如中国过去40年的发展经验所展现的，意识形态领域的挑战的确不容忽视。
　　
　　尽管一些研究阐明朝鲜在地理区位、劳动力和矿产资源等方面拥有较为突出的优势，但是朝鲜扩大改革开放的劣势也十分突出，如在国际分工体系中的位势较低、技术发展水平较为落后、人才较为缺乏、各项标准与国际接轨的难度较大等。有鉴于此，金正恩于2018年4月提出“以科学突飞猛进，以教育保证未来”的战略口号，强调要加快建设科技强国和人才强国。但科技和人才的培养都需要一个开放的氛围与持久的努力（如有必要放松对移民和出国留学的限制），如何管理好这些方面的开放与发展而不至于引发政治风险，对金正恩及其团队的治国水平也是非常重大的考验。 织梦好，好织梦
　　
　　如果真要与中国的改革开放相比的话，关注中国过去40年经历过的各种问题和风险以及应对措施可能会对朝鲜更有教益。探索有朝鲜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的一个重要基础，即是朝鲜要有效处理金正日时期延续至今的三大基本矛盾，这是金正恩扩大改革开放必须面对的挑战。此外，中国尚在继续探索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过程中，而朝鲜仍停留在艰难的摸索阶段，这种摸索注定不会是坦途。即便朝鲜未来虚心向中国和其他国家学习，但将其他国家的经验转换成符合本国国情的政策也绝非易事。正如一首歌所唱，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